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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8章番外二薄光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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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8章 番外二 薄光(二)



祝樂覺得自己可真是個驚天大傻逼。

她旁觀著秦柏舟為蘇戚所做的一切舉動,不潑冷水也不趁虛而入,甚至還有一次忍不住給秦柏舟創造機會,把蘇戚請到官署裏說話。

然而秦柏舟領會了她的好意,過後卻告誡她不要再這樣做。

他似乎無意與薛相爭搶,又或者他早已看透了蘇戚的選擇。

大衍的百姓把秦柏舟當成活刑架,官署的同僚則將其視為可怕冷血的長官,可在祝樂看來,秦柏舟是個很克制的人。

克制,而且冷靜。

這種冷靜和薛景寒是不一樣的。若說薛景寒是多年錘煉出的冷情冷性,那麽秦柏舟的冷靜,則是一種厭倦生死的漠然。

他大概早就不想活了。

他甚至也沒能找到活下去的意義。

也許蘇戚曾短暫地給予了他希望,但當蘇戚一次次選擇了薛景寒之後,他便重新變成了原來的模樣。

“做錯事要付出代價”,秦柏舟總是這麽說。

他為虎作倀,雙手沾滿鮮血,因此一直在等待被宣判罪行的時刻。

而當那一刻真正到來,他便能得到解脫。



薛景寒發動宮變時,全城戒嚴。

秦柏舟和蕭煜去了皇宮,而祝樂沒能得到同行的機會。彼時她並不清楚秦柏舟要做什麽,只是心裏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。

好在她扮演祝右監習慣了,依舊能表現得平靜泰然。

也就是這一天,蘇戚遭到殷晉暗殺,下落不明。小廝雪晴跑到廷尉署來,哭得可可憐憐。祝樂帶著血鴉出去尋蘇戚,人沒找見,只看到萬鼓巷裏的屍首,以及滿地殷紅。

後來聽說蘇戚闖進了皇宮,以一己之力促成了沈舒陽的死。把陳年卷宗公之於眾的秦廷尉,一步步走回來,渾身被雨水澆了個透。

他面目蒼白,嘴唇失色,唯獨眼睛泛著點點微光,仿若殘星燭火。

……像一個赴死之人。

隨後,祝樂得知了過往的糾葛真相。包括先太子和沈舒陽的爭鬥戲碼,季遠侯府慘案,秦柏舟父親下獄的原因。許多年秘而不宣的陰謀詭計,仇恨報覆,全被攤在陽光下曝曬。

沒過幾天,秦廷尉被關進死牢。

他自然是要死的。他不死,沒法給朝臣和百姓交待。他不死,薛景寒也不好樹靶子討伐沈舒陽與卞文修。

秦柏舟情願赴死,他用他的順從換回了官署其他人的周全。

因為他的死亡只是一場政治表演,薛景寒便也沒有為難剩餘的人。

祝樂感到很傷心。她的同僚也不好過。蕭狐貍嘴裏喊著嫌棄的話語,卻找蘇戚搞了個金蟬脫殼的法子,打算把人救出去。

祝樂以前看過許多假死脫身的劇情,真正到這個時候,才知道計劃實行起來並不容易。秦柏舟能順利逃脫,完全是因為薛景寒默許了蘇戚的行為。

而祝樂,決意參與到這個計劃裏,與秦柏舟一同離開京城。

她拋下了官職與身份,想盡辦法頂替了趕車的人,喬裝打扮將自己弄成老翁模樣,揚著馬鞭運送秦柏舟出城。

秦柏舟喝過了藥,一直昏睡著,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。

不知道他的副手驅趕著馬車,與他共同逃亡。



當然,秦柏舟後來還是醒了。

他一醒,祝樂的偽裝就沒了意義。

不過秦柏舟也不好奇祝樂為何如此。他醒來之後沈默了很久,似乎並不想和人搭話,經常望著車窗外的風景發呆。

祝樂為了讓他打起精神,總是黏在他身邊自說自話,哪怕得不到回應也不氣餒。她本來就挺能說的,如今沒了身份顧忌,更是放飛本性,啥事兒都能叨一嘴。

“以後咱倆就不是上下級了,得換個稱呼,大人希望我怎麽喊您?”

“至於我呢,大人也可以想想以後怎麽叫。”

“咱們現在過了永安郡,還得再走遠些。是往西呢,還是往南?北邊兒風沙太大了,冬天凍得很。”

“大人嘗嘗我烤的鴨腿?香料用法和別人不一樣,挺好吃的,真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秦柏舟絕大多數時間裏根本不搭理她。

祝樂仿佛不知道什麽叫做灰心喪氣,自顧自說道:“其實每次過驛站和城門都得登記查身份,蘇戚給準備了通行令,那玩意兒瞧著挺厲害的,一路沒人阻攔細問。但姓氏還是得填,我呢,是個透明體質,全大衍叫做祝樂的人也不少,所以就沒改。大人的名字我捏了個假的,喚作薄言,聽著怎麽樣?您不愛說話,這名兒挺合適的……”

秦柏舟還是不吭聲。

祝樂道:“不愛說話也好,我話多,正好互補。”

就這麽叨叨了十幾天,大概是秦柏舟終於不堪騷擾,野外烤火時開口喚了她的表字:“鳴潭。”

祝樂一開始根本沒反應過來,呆楞著啊了一聲:“這是給我起的新名兒嗎?”

秦柏舟:“……”

等祝樂意識到這是她自己的表字,似乎已經錯過了解釋的機會,尬笑著撓撓頭:“啊,我不喜歡被人這麽叫,能再換個不?親近點兒,通俗點兒的……”

見秦柏舟又不說話了,她故作輕松地添柴加火,“沒事兒,鳴潭也挺好聽的,就叫鳴潭吧。”

她得盡快把這個稱呼記在心裏。

秦柏舟不懂祝樂的心思。事實上,自從祝右監偽裝成車夫,拋下一切跟他離京之後,他就看不懂這個人了。

在他印象中,祝右監是個認真嚴謹的下屬。絕不是如今這般話嘮又隨便的模樣。

而且,祝右監和他關系普通,緣何堅持同行,又百般示好?

秦柏舟不明白祝樂的動機。

他花了很長的時間來接受自己的處境,又用許多精力審視祝樂其人。

半個月,一個月。

日子久了,秦柏舟逐漸意識到,這個人似乎並沒有什麽陰謀詭計,只是單純想要對他好。



可為什麽要對他好呢?

秦柏舟陷入了困惑。

他們一路往西南方向走,打算找個偏遠荒僻的地方落腳。這也是薛丞相的意思。

秦柏舟的容貌太過顯眼。為了不招致旁人懷疑,祝樂給他準備了帷帽,配合烏衣與長劍,瞧著像個走江湖的劍客。祝樂也是類似的裝扮,青布衫戴鬥笠,對外兩人稱作兄弟。

有次進客棧休息,偏巧只剩一間房。秦柏舟要沐浴,祝樂躲閃著去門外等候,又忍不住在走廊來回轉悠。

沒辦法,她實在太緊張了。

這可是同屋共宿啊!雖然她的身體性別不對,但好歹可以和秦柏舟共處一室!看看睡顏聽聽呼吸聲她就滿足了!要知道之前趕路時露宿郊外,她都只敢縮在車轅上睡覺的!車簾都不敢掀!

祝樂越想越激動,過了好久才意識到房間裏沒有動靜。她大驚不妙,推開房門一看,秦柏舟歪倒在浴桶裏,像是睡著了。

祝樂不敢大意,試探他的呼吸和脈搏,發現這人竟然在發燒。聯想到早晨的輕微咳嗽聲,她基本斷定秦柏舟著了涼。

發熱昏睡的秦柏舟對周圍的情況無知無覺。他倚著浴桶,濕發黏在肩背上,白皙的臉龐透著不正常的潮紅。祝樂按捺住不爭氣的心跳,用幹凈外袍裹住他的身體,吭哧吭哧把人抱到床榻上。又替他擦幹頭發,請店夥計代為抓藥煎熬,一勺勺給秦柏舟餵進嘴裏。

忙完這些事,已是月上中天。

祝樂靠著床榻邊沿坐在地上,腦子裏亂七八糟的,一會兒想到秦柏舟的身世,一會兒又回憶起秦柏舟在浴桶裏昏睡的景象,心臟跟裝了起搏器似的。

她睡得很不安穩,早晨聽見床榻有動靜,立即醒轉過來,去摸秦柏舟的額頭。

果然還有點燒,不過比昨晚好多了。

祝樂松了口氣,這才對上秦柏舟愕然疑惑的眼眸。

她意識到自己舉止過於親密,觸電般跳了起來,拉扯著袖口衣擺呵呵地笑:“你昨晚生病發熱,我就看看這會兒好點兒沒。”

秦柏舟撐著胳膊坐起來,揉了揉脹痛的腦袋。他不是沒註意到祝樂皺巴巴的衣衫,於是開口道謝:“勞煩你關心——”

話沒說完,他的視線停留在祝樂胯間,似是停滯了一瞬,繼而擡眼。祝樂正盯著他的胸膛看,一邊唾棄自己不對勁一邊糾結怎麽提醒秦柏舟拉好被子,完全沒註意到對方的表情。

秦柏舟披上外衫,淡淡道:“祝右監有龍陽之好?”

祝樂:“啊?”

她後知後覺低頭一看,瞬間臉紅得要滴血:“不不,這個是正常的晨間現象,你我都是男子,你懂得的……”

情急之下她往前邁了半步。

秦柏舟不著痕跡地退後些許距離。

祝樂欲哭無淚。

她是喜歡秦柏舟,可不想被秦柏舟當成斷袖啊。

祝樂:“我沒有龍陽之好!”

秦柏舟:“哦。”

祝樂:“我真的沒有!”

她真的是百口莫辯。

秦柏舟本就疑惑她一路同行照顧的動機,如今安上了斷袖的名頭,所有的事情便都合理起來。

偏偏祝樂還忍不住要關心秦柏舟。

早上端藥,午間送菜。夜裏秦柏舟又開始高燒,她衣不解帶地照顧,更是坐實了斷袖取向。何況情到真處難以隱藏,她眼中的關切情愫被秦柏舟瞧得分明。

因此,無論祝樂怎麽解釋,都是跳進桐江洗不清了。

最後她破罐破摔,蔫頭耷腦給秦柏舟坦白:“我的確喜歡你。”

“從成鼎二十年開始,就喜歡你了。”

“不過我是個女人。”

“真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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